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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流大纲写手/壁虎断尾式更新/用脚画画

自述

  讲这个有点儿掉价,但其实我还有一点点喜欢他。一点点儿。

  我用两根手指头拈起空气,朝她比划。


  哦,行吧。

  

  我瞬间意识到讲这个有多没劲。说来惭愧,几个月前我曾经对槐序说,什么样的痛苦我都可以同情,情爱的苦涩不行。人们明明竭尽全力各自长成奇形怪状,却又非要从世上寻一个可爱姑娘同自己弥合。这多奇怪啊!我最最看不起的一样事物,通常被人们冠爱情以为名。


  还好槐序是个乖巧小孩儿,不会朝我卖力翻个白眼以示轻蔑。她问,那你干嘛喜欢看别人谈恋爱呢?


  我说我又不是所有人的恋爱经历都能当粮食吃下去。我挑口味的好不好?你看德拉科,你看爆豪胜己,你看诸葛青你再看洛基,你看这些人,统统都是小坏蛋。你一读这些故事,你就知道很多东西他们注定得不到,你一看这些小千世界,你从花团锦簇里就能看见一片雾蒙蒙。我希望在漫长的颠簸和挣扎里,在苍白难熬的生活中,人们能拥有过一点人人称羡的东西。我希望生命不要这么浅薄无聊。他们在命运里尽可以一无所有,但是还是要和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死死纠缠。


  你?你也是这么想的?你不去杀龙了?你要去谈恋爱啦?


  我?我不是,虽然屠龙又浅薄又无聊,但我还是对爱情这字眼倒胃。我要去屠一条真正的龙,然后顺便谈个恋爱。我严肃地回答她。


  槐序就笑,她虽然叫槐序,但是笑起来像桂花一样甜,像栀子花一样甜,像怀州的凉糕一样甜。所以我就特别乐意跟这小孩儿聊天。她笑是表示相信了我说的话,而且感到很高兴的意思。笑着说,太好了!我觉得屠龙是很厉害的事情,虽然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意思,但是还是为你要去做这么厉害的事情觉得高兴!我呢,我要好好学剑,成为太白最厉害的剑客。如果可以,就顺便跟沈六蟾谈个恋爱!


  我没想到她会喜欢沈六蟾,但仔细想想,也正常。沈六蟾人模狗样的,又腰缠万贯,勉勉强强跟我一样讨女孩子喜欢。我就跟槐序说,以后再去找沈六蟾就把她带上。她又笑得眼睛弯起来,笑成小小的米兰花。



  但是我不会带她去找沈六蟾。我跟楼东玉说。


  楼东玉翻了个比太白峰顶的风雪还要刻薄还要冰冷的白眼。然后问我,那你诓人家小孩儿干嘛。


  我没诓她,我当时是认真讲的,后来觉得不行。她对我讲喜欢沈六蟾,这是我和她的事儿。不应当由我把沈六蟾本人牵连进来。若我这么做了。她面对沈六蟾时,中间就夹了一个我,原本对一个人的喜欢,多了个看客,藏着掖着也不是,大方展露也不是。她对我说就对我说吧,我做个山涧下的石头,她的情感讲出来就撞个粉碎吧,不要留痕迹。多加个我,那些喜欢会无地自容。


  你戏是真的多啊。楼东玉感慨。我要是跟你一样,就去写写话本,唱唱小曲儿。要么我雇你给我写词儿吧,没准儿老娘还能再火一把。


  我没打算回她的白话。楼东玉跟我是从窑子里认识的。当时那个红帐被暖,情意缱绻,她跟本浪子嗑着瓜子聊了一宿。这家伙学艺不精,琴棋书画样样不通,遑论唱小曲儿。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能是说相声,真真是枉为妓身。


  行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她说。我来做石头,你来做水。讲吧,讲出来然后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吧。


  你看,楼东玉是个多么聪明的姑娘。她讲话像刀子一样,又尖刻又灵巧。


  那我就说了啊。我清了清嗓子。我拿不准要不要继续喜欢他。你知道吧,那那那那那那那那个谁。


  你快别恶心我了。楼东玉又朝我翻白眼儿。能不能不要像个娘gay似的。哦我不是歧视娘gay啊。


  我不本来就是gay么。


  我把白眼囫囵个儿地奉还给她。接着讲我的大事。


  好,我先前同那下清界的贺清决来往颇多,你们也都知道。他呢,是厉催境主转世,就是那位剑术封神,半步登仙的厉催境主。年方十七,丰神俊逸。


  打住打住,讲设定有个屁用。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人没所谓。你到底要说什么?


  我得讲完设定才能接着往下说啊。总之,我在下清游历的时候,结识了这个十七岁的小剑客。我把他当作小朋友,但我们又玩儿得很是投机,一来二去结为挚友,仗剑策马,把酒当歌。


  这发展没什么意思啊?


  这发展是没什么意思。我跟上清界的沈六蟾,也是这么认识的。沈六蟾和当年的厉催境主,也是这么认识的。


  哎?


  你看,后来我们知道这事,也觉得怪巧。


  哎哎哎?楼东玉声音蓦地拔高,眼睛睁圆了像瞧什么异兽似地瞧我。这剧情不是奔着桃园小结义去的吗,你怎么突然就把这桃子分了袖子也断了呢?你是不是人啊?


 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呢?情之所至,哪里怪我?嘁,谁当年还不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了,我不就回一次春吗?


  行行行。楼东玉对这狗血泼头的剧情颇为叹服,又问:那他后来知道了?闹掰了?绝交了?沈六蟾觉得你恶心割席断义了?


  没!我先私下告诉了沈六蟾……


  哈!楼东玉眼神一亮,兴奋起来。


  我没有理她,接着讲。沈六蟾知道这件事,很是诧异。他觉得自己风流倜傥,我就算断袖也该先跟他断。好吧,事已至此了。他后来再也没同时叫三个人一起出去。


  那贺清决到底知不知道你对他意图不轨,还想脆他的皮鸭?


  知道吧,我没说,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。我那天喝了四两新酿的老春,邀他出来比试,至三更露重之时,我刀横在他颈前,他剑直逼我咽喉。最后打道回府时,我右肋留了个窟窿,他左肩碎了块骨头。那场我们打得酣畅淋漓。以至于我至今都在后悔喜欢他这件事。


  什么?因为他家暴?


  我很喜欢他的剑法。我一直很想寻一个人,能在三更的时候同我比剑。他的剑有三分料峭的寒意,在夜里会凝出露水。我们高兴的时候不会留手,如果哪天我恰好死在他剑下,没有人为此悔恨,他会把我的刀拿去卖了换酒,然后为我鼓盆而歌。


  乖乖,寻常人想谈恋爱都是想被翻红浪的。楼东玉摇摇头对我说道。


  被翻红浪有什么难呢…去窑子里随便寻谁都行,小玉姐姐就会这个。


  可你的小剑客又不乐意和我翻。当然了,可能更不乐意跟你翻。楼东玉幸灾乐祸地笑。


  所以我现在烦哪。


  烦什么?


  烦我把事情全都搞砸了。我虽然喜欢贺清决——当然不只是喜欢他的剑!可我本来是个无情无义的杀手,不提情情爱爱就不提了呗。我做什么要使自己从一个快快活活浪荡人间的散客,变成一个惹人生厌,使人顾忌的家伙呢?我最最烦扰的是,沈六蟾也许因为顾忌而不愿请我们喝酒了,贺清决也许因为顾忌而不愿意找我比剑了,我他妈现在先逛醉春楼都不知道该找谁。


  什么?你不是前不久还在醉春楼赊了三两八文钱的酒?你哪儿来的脸说这话?


  我…我想权当喜欢他这事儿没发生过。这张脸皮抻一抻,照旧约哥们儿逛窑子。


 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?


  我脑子一直有病。小玉姐姐,你看我如今进退维谷了。我再同你讲,我年轻时——跟现今云林的许多初出茅庐的小剑客一样。觉得自己手中执剑,便要霜寒十四洲。那时候我希望别人但凡瞧我,必要瞧见我一身傲骨,名称剑客。那时候我也把头发朝天束起,白衣白马奔轶绝尘。我也曾为衣食窘迫而痛苦,以为这凡间烟火不足以配我魂灵高洁;我也曾因别人一个耻笑的眼神,而浑身刺痛,刮骨剜心。于连和盖茨比都曾是我的赝品。体面这个字眼,从前是刺我的钢刀!


  那你如今呢?你是不是还想要个体面?你是不是想把扭捏作态的皮给蜕净,你是不是想做个嬉笑怒骂的神仙?


  我不是。小玉小玉,我就跟从前一样地讨厌情情爱爱。我在想我抛在三人之间的这颗核桃,长了多少棱角,埋着多少罅隙。我其实可以转眼把它踩在脚下,我其实可以再去找千百万个可爱姑娘。我总觉得无地自容。其实世界上最最不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我的体面。


  那你到底还喜不喜欢贺清决?楼东玉很不耐烦地问。


  喜不喜欢都一样,酒后的事哪能当真!小玉姐,我就是想问你,那个……醉春楼最近有没有可爱姑娘?




  


  




  




  


  




  


  


  


  


  



  

  


  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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